沈氏是故意的,他看得分明。

宋珽觉得,他大抵能够猜到沈氏的心思,无非是怕喝药,怕苦。

但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,是这世上竟有宁可烫伤自己,也要逃避喝药之人。

他皱了皱眉,俯下身去,伸手想握住她捡拾着碎片的手,仔细看看她方才烫到的手背。

指尖还未来得及触及她的衣袖,沈陶陶便像是受惊了一半,猛地抽回了手去,抬起一双明眸望向他。

宋珽遂收回手,垂下目光与她对视。

沈陶陶的面上斑驳一片,一双眸子却仍旧清亮,长而密的羽睫上珠泪细碎,眼眶通红。

她将一双手收回,藏在袖中,细白的颈微微后仰,惶恐得有些僵硬,像是见了猎手的小兽。

看着有些可怜。

宋珽慢慢直起了身来,剔羽般的眉深锁。

在他的认知中,病了就应当吃药,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,绝不会有什么例外。

还有沈氏烫到的手,也急需处理。

“我会去太医署重新为你请药。”宋珽转身行至槅扇旁,拾起了地上的罗伞行入雨中,语声微寒:“这药,你必须吃。”

沈陶陶一听,手上一颤,刚捡起一半的碎瓷又掉了一地。

她究竟是哪里惹到了宋珽,这一世,他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?

她咬着唇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一道去水缸边打了冷水浸泡着烫红的双手,一道又在心中飞速将自己在宫中认识的人都过了一便。

沈静姝就算了,她正巴不得她死。

尚膳司的女官与那位考功主司,不过萍水相逢,连名字都不知道,自不会出手帮她。

而江菱,江菱此刻正不知在何处当值。等她下值回来,自己的尸身怕是都凉透了。

但终归是不能坐以待毙的。

沈陶陶打起一把竹伞,迅速在院中寻了一圈。

待望见开在墙角,被大雨打得倒伏在泥泞中的一丛艳红色野花时,慌乱的眸光终于稍稍一定。

她取出帕子,细细裹住手,扯下一些花瓣包好。又紧步返回室内,用药杵捣碎滤出汁液,小心地收在一只陶瓷小瓶中。

刚将瓶口封好,便听见似乎有脚步声混杂在雨声中传来,由远及近,最终于槅扇外立定。

沈陶陶忙将瓷瓶藏进了袖中,抬眸望向声来之处。

槅扇外,宋珽正收伞进来。

他依旧穿着那件溅了药汁的月白色袍服,手中却拿了一只崭新的陶罐。

宋珽照例将陶罐放在案几上,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绘着青花的小盒递于她,嗓音仍旧是冷淡没什么起伏:“一日三次,涂在手上,可治烫伤。”

沈陶陶下意识地伸手接过,目光却一直紧紧胶在案几上那只陶罐上。

宋珽当着她的面,将陶罐里的药又倒了满满一碗,重新递给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