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6页

她是一个半死的人,从记事起她就知道。

父亲是威震一方的刀主,她的母亲亦曾是玄天宗的长老,与父亲为同门的师兄妹,青梅竹马,彼此相熟,结婴后也就顺理成章结成道侣,可她是个不争气的人,不仅在于她是个凡人,更在于她这个凡人生而肺腑脏器不齐,需要大量大量的灵气维持性命,越是强大的修士生子本已经越是危险至极,更何况是她这样的身体——她在出生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吸夺灵气,害死了母亲。

可笑的是,最该死的她却没有死,父亲把对母亲的愧疚都给了她,竭尽全力保护她,寻遍天下良医,用最好的灵药用不可量计的庞大灵气,时时刻刻吊着这幅残缺凡胎的命。

当年宗底镇山龙脉几近枯竭,宗门惶惶风雨欲来,她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,可掌门把父亲叫去,父亲离开宗门,三年之后,风霜仆仆地回来,大病一场,吐血昏迷了数月不醒,却竟又带回了一条新的灵脉,又吊回她的命,以至如今,她还有命能再去拜访悬世慈舵。

梓素回忆着这些琐碎的往事,慢慢走进小花园,刚一走进,就感到一股刚冽的刀势。

她唇角情不自禁露出一点笑意。

她沿着长廊慢慢往前走,走过拐角,看见花园中庭空敞处那个翻飞的身影。

青年正在练刀,自己与自己对练,并不将刀出鞘,只攥着刀柄挥舞,金光划过之处,身姿游龙般矫健。

梓素听过很多人说起元景烁,那些街边的百姓、百晓堂的谍客、还有其它宗派州府的弟子,他们总是用“张狂”“倨傲”‘意气风发’“昭昭蓬勃”这样的词形容他,可梓素觉得不对,或者至少不那么对。

就比如这一件“练刀”事——元景烁从不在公开的广场战台练刀、更鲜少因约战与人比试,他从不去享受在万众之中那些震惊或赞叹的目光与惊呼,他不太有这个年纪应该的年轻与朝气,他的刀甚至平素不出鞘,一出鞘,必是杀人。

那么多人提起他,却其实鲜少有人了解他。

他们都不真正了解他,很多很多人、哪怕是她自己,也许都并不真的那么了解他。

“师兄。”

梓素远远望着他,像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,并不敢轻易出声惊扰。

直到他一段刀法停了,她才微微扬起声音,带着藏不住的笑意:“我熬了梨汤,给师弟妹们都送完了,剩下一点,你也尝一尝吧。”

金光消落,青年回首看来。

他的眼神惯来是冷漠的,哪怕看见了她,那种冷意收了收,变得温和许多,但也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为温柔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