趁着夜色未至,她又匆忙做了些晚食。

郁殊昏昏沉沉睡了几次,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,只有床榻旁的火炉上,冒着点点火光,小火慢慢煎着药,徐徐冒着热气。

他愣了愣。

很少有过这样新的感觉,自十二岁那年,他离开京城,一路去了西北。

战场杀敌,长刀刺在人身上,一堆堆的尸山,直到后来,刀剑都杀的卷了刃;后来回京,夺权,扶持新帝,诛乱党、斩逆臣。

他手上的温热,从来都是被那些热血浸染的。

可此刻的温热,却是被那火炉静静烤着,没有血腥味,没有厮杀、尸体,平静的不敢置信。

“阿郁,你醒了?”门外,苏棠端着饭菜走了进来,“刚巧,不用再叫你了。”

她走到窗前,点上蜡烛。

郁殊抬头看着她,她正布置着饭菜,瞧不清她低垂的眉眼,可昏黄的烛火在她脸上摇曳,映在她瓷白的肌肤上,有几分比花娇的妩媚。

“张口。”苏棠坐在床边,朱唇轻启。

郁殊蓦地回神,神色间似有自恼,顿了顿道:“我自己来。”话落便欲强撑着起身。

“好容易给你上了药,若伤口再裂开,只怕今日的痛苦还要再来一遍。”苏棠忙拦住他,那药膏本两日一换,他若再折腾,渗出血来,怕是今日便要涂两遍,“你不想些好了?”

郁殊果真顿住。

苏棠笑了笑:“放心,你不过是个孩子,哪有什么男女之防?”

郁殊眸微沉,望了她一眼,任由她喂了。

有他的配合,苏棠这一次喂的很是顺利。待喂好他,她又将药汁倒在碗晾着,自己坐在一旁用晚食。

“对了,过几日便要过年了。”屋内太过死寂,苏棠随口道着。

今日是腊月十九,也就几天了。

郁殊嗤笑:“不过寻常一日罢了,有何特殊?”

于他,的确不过寻常一日。初时在战场,敌军突袭,除夕夜他驾马奔驰二十里,杀敌上百,后来在朝堂,万千人相贺,无一人眼底不是明晃晃的欲与贪婪。

苏棠被他一说,不悦瞪他一眼:“我包的月牙馄饨好吃啊。”

郁殊脸色微白,眉心蹙了蹙,额头竟生了一层冷汗。

馄饨确是好吃的,若不是他在吃完便被人抛弃的话。

那之后,他死死扣着自己的喉咙,吐的七荤八素,天真的以为,他不吃这碗馄饨,也许她便还会回来。

“你怎么了?可是又不舒服?”苏棠走到他近前,伸手触了触他的额头,幸而没有发热。

郁殊呼吸凝滞,额角的手如春风安静拂过,带着浅淡的暖意,竟徐徐将他心底的寒慢慢抚平。

“能有多好吃。”他轻嗤一声,挥散心底慌乱。

苏棠皱了皱眉:“你未曾尝过,自是不知道,我去年还曾包过呢,那王府的大厨都说我手艺好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郁殊几乎立刻应,去年他尚还在靖成王府,从未听说过此事。

“怎么不可能?”苏棠顿了顿,只是郁殊未曾到后院罢了,他只让管家送了一整套金凤滕华头面,思及此,她神色都沉了些,只道,“吃药吧。”

郁殊看了她一眼,额头上残留的暖意已经片刻消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