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苏棠?”一辆马车突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,嗓音清雅且迟疑。

苏棠脚步一顿,迟钝了会儿方才转头。

一人穿着靛蓝团领衫,头戴乌纱帽出现在狭窄的轿窗,眉目温厚清敛,比起前几年单薄的清秀,多了几分深邃的雅致。

户部侍郎,陆子洵。

此刻,他正望着她。

苏棠怔了怔,她没想到,还能再见到他,下瞬已跪在了雪地上:“民女叩见陆大人。”

陆子洵眉头紧皱,昔日也曾一袭胡服、纵马行栾京的女子,而今竟这般顺从的跪在他跟前:“你终还是怪我。”他低叹。

苏棠依旧看着地面:“大人说笑了,民女不敢。”

她有何资格怪他呢?

父亲一介商贾,侥幸爬上首富之位,却在新帝初登帝位时,勾结三皇子,予其数十万担粮草,意图助其谋反。

彼时还是户部郎的陆子洵陆郎,一年暗调查,一纸状书上奏新帝,奉旨抄了苏家,百万家财尽归国库。

一心为民、刚正不阿的陆大人,抄了意欲谋逆的大商贾,美名远扬。

若只是如此,苏棠是不敢怨、不敢恨的,父亲疼她宠她,可作的确是滔天的恶、犯的是斩九族的罪。

她能活着,已属侥幸。

可陆子洵万不该……为得父亲信任,应下与她的婚约。

陆子洵盯她良久,望着她身上的血衣,突然想到了什么:“这三年,在靖成王府的女子,是你?”

朝堂权势变更,他自是知晓,而今见她身上不似有伤,却满身满手的血迹,也能猜出几分。

只是对于郁殊后院的女子,向来传的五花八门,他从未想过……竟是她?

“大人,时辰到了。”马夫小声提醒着。

陆子洵看了眼前路,目光在跪在地上的人影上定了一会儿:“下朝后我会去靖成王府,你在那处等我。”

话落,已匆匆离去。

苏棠站起身,如未听到般,径自回了王府。

王府的人已死走逃亡的差不多了,满院的狼藉被藏污纳垢的积雪覆盖,干净且安静。

两个守卫站在门口,盘问了好一番才放她进去。

苏棠一边走进屋子,一边将身上的衣裳褪去。

太讽刺了,这身衣裳。

她不喜欢劳什子的月白,她喜欢浓烈的红,喜欢暗沉的黑。可这三年,她只穿过月白色的衣裳,只为去讨一人的目光。

她既被当成卑贱的影子,便任由那人被丢去乱葬岗,被野狗啃其皮骨,被秃鹰啖其血肉,不得完躯,不得超生。

锦云为她收拾的包袱仍在床边。

苏棠解开包袱,抽出一件暗灰色的衣裳,随着衣裳一同滑落的,还有一张枯黄的纸,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。

苏棠手一顿。

那纸上,端端正正书着三字:卖身契。